用一场婚礼把她留在北京…… – 分享日记

用一场婚礼把她留在北京……

一场婚礼拯救了老陈濒临破裂的爱情,也给他继续留在北京的理由和底气。当激情被时间消磨殆尽,婚礼成了唯一相爱的方式。

当老陈在电话里告诉我可以住在他那儿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他和女友已经分居了。

那天是工作日,我刚到北京,老陈还在上班,我只得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四处游荡。大约晚上7点,老陈和几个同事一起从单位里走出来,他变化不大,只是胖了些。

老陈是我的堂兄,大我七岁,国内某985大学计算机专业毕业后,到美国读了硕士。他曾有过留在美国的打算,但出于种种原因,他在2015年回国,然后开始北漂。那会儿是2018年,老陈在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之一工作,逢年过节我们都会在西安见面,但我还没有去北京看过他。

老陈和女友韩玥在大学时相识,毕业后一起申请了国外的研究生,然后一起回到北京。之前我一直听家里人说老陈和女朋友的关系不太稳定,过年回家时家人还张罗着给他相亲,他嘴上答应,但一次都没有去过。

大概半小时后,我跟在老陈身后走出太阳宫地铁站。小区离地铁站不远,一梯十多户,老陈租下了其中一间一室一厅一卫的房子,房租6000元每月。把行李放在他家里后,他带着我去附近的餐厅吃晚饭。一同前去的,还有一对情侣,杜成和李燕。杜成是老陈的高中同学,他身材高大,带着一点婴儿肥,一双眼睛非常有神,看起来自信而精明。身材娇小、语气轻柔的李燕则是老陈现在的同事。

李燕和杜成清楚老陈正和女友分居,倒也没有避讳什么,杜成主动问老陈:“你媳妇儿现在住哪里?”

“和她朋友合租。”

“哄回来啊。”

老陈没有接话。李燕接着说道:“女孩子住肯定也有些事儿不方便,你没事儿多打电话问问。”

“有事儿会联系我的,她舍友陈玲我也认识。”

“你这统战工作做得可以啊。”杜成调侃道。

“没那么邪乎。”老陈向我们解释道,他女友韩玥之前就和陈玲合租过,之前有一天晚上韩玥加班,一个人在公寓的陈玲忽然打电话给韩玥说,有陌生人在门口晃荡,陈玲吓得要报警。韩玥急忙给老陈打了电话,让他去看看情况。

“我当时拎着菜刀就过去了。”

“这么吓人。”李燕瞪大了眼睛,“那最后没事儿吧?”

老陈摇了摇头:“没见着变态,我倒觉得路人看我拎把刀像变态,那姑娘可能真是吓着了,我进屋的时候还穿着睡衣。”

“晚上穿睡衣怎么了?”我插了句嘴。

“夏天的睡衣。”老陈微微挑眉,嘴角向下拉了一下,“我看没事儿就赶紧走了。”

“避嫌啊,还挺绅士。”

“倒也不是,急着回去打游戏。”

走出餐厅,李燕一直和杜成说着要换新耳机的事情。之前公司里老陈把自己的一副发烧友级耳机借给了李燕,用惯了几十块钱耳机的李燕自此一发不可收拾。杜成则认为李燕根本就听不出区别,就是想买贵的,属于不理性消费,然后断然拒绝,而李燕则用从老陈那里学到的话据理力争。

老陈点起了烟,和我一起听着杜成和李燕吵嘴。进小区前,他娴熟地在门口的投注站买了一张彩票。

杜成和李燕在老陈这儿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他们走后老陈在客厅玩电脑。他本想打开PS4让我消遣时间,我告诉他不用,然后躺在沙发上看小说。公寓的客厅很拥挤,靠近中间的位置摆了一张茶几,一台电视靠墙放置,边上摆着Switch和PS4,电脑桌在客厅的一侧。看着老陈的背影,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在他家里的电脑房,我就是这样靠在床上,看他打WOW和GTA3。

在西安,6000元已经是很多人的月供,可在北京三环,6000元月租的房子却小得可怜。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转个身鼻子都要碰到茶几。晚上他睡在卧室里,我们的直线距离大概只有三米。时间已经是午夜,但我们都没有睡,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老陈跟我聊起他本科时的一个学长陈风,陈风在2010年开始搞比特币,后来回家自己拉电线租场地,当起了矿主,那时陈风还劝老陈也可以买一点。再后来,比特币变成了虚拟黄金,陈风也更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老陈也联系不上他。

“他应该是翻身了,换联系方式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吧。”老陈如此揣测。

“翻身”,老陈常常提起的一个词。这是一个模糊的词汇,怎样算翻身呢?

老陈的学历和数倍于平均线的薪水,或许已经是很多人“翻身”的标志。站在他的位置向下俯瞰,他已经站在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位置上,他的能力和家庭托举着他,以一种体面的状态留在北京。可当他抬头向上看,那些他无法追上的“后浪”,又让他对未来的憧憬发生了动摇。

聊完陈风,我向他询问起韩玥的事情。

“我这事儿比较复杂,我们两个在一起这么多年,什么都经历过了,这就类似于七年之痒吧。”

老陈没多解释,我想起客厅垃圾桶里的那些废彩票,没有继续问下去。

我单纯地觉得他和婚姻只差临门一脚,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老陈告诉我,他母亲还有一次在焦虑下给韩玥打去电话,让韩玥如果不愿意跟老陈结婚就不要拖着他。事实上,老陈的父母都很担心他的婚姻,常常向我吐露自己的担忧,总觉得老陈花了太多时间在打游戏上,对工作、爱情都不够上心,在耽搁自己的时间。

“然后呢?”我问老陈,有些好奇后面的发展。

“然后韩玥就给我打电话了,边打边哭。”老陈的语气中没有一点自得或是自责。他们两人已经在一起很久了,那些听起来波澜起伏的事情,已经很难在他们生活里掀起什么风浪。在美国的时候,圈子很小,他们两人就像孤岛上互相依存的两名幸存者。即便如此,争吵还是常常发生。如果不是因为在美国那种几乎与世隔绝的状态,他们的关系甚至可能撑不过那两年半的时光。

“我不是跟你吹牛,我读书那会儿喜欢我的女生挺多的,也就是那会儿不懂事,天天就想打游戏,不然……”老陈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他趴在床上,把脸转了个方向。

“不然?”我接着他的话问道。

老陈的声音变得比刚才远了些,像是十余年前的记忆拉远了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一样。

“翻云覆雨。”

第二天,老陈照常出门上班。那天太阳把北京的沥青路晒得泛白,在屋子里靠近窗户一点都能感到阵阵热浪。除了出门吃饭,我窝在沙发上看了一天的小说。晚上老陈回来时,喝了不少酒,脱了衣服便趴倒在床上,但他没有睡。到了夜里,他打开微信,在和人语音聊天。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那头的人应该就是韩玥。

隔天是我来北京的第一个周末,我联系了迪迪一起吃饭,他是我的高中同学,本科毕业就来了北京当码农。迪迪来的时候老陈还在加班,我和迪迪不好意思开空调,就在公寓里光着膀子玩PS4。

门铃响了,我们都以为是刚订的肯德基。迪迪起身去开门,几秒后,他空手返回,一言不发地套上扔在沙发上的短袖,面对我询问的目光也只是尴尬地眨了眨眼。

我起身,望向门口,看到了一个漂亮的南方姑娘。

她已经熟练地从门口的鞋柜里拿出了一双紫色拖鞋,我意识到她是韩玥,然后赶紧回身找自己的短袖。

“没事的,你们不用太拘谨了。”韩玥说。

没多久,老陈和外卖前后脚到了。看到韩玥,他没有丝毫惊讶,很明显他和韩玥说好了,理由大概就是弟弟千里迢迢来北京看望吧,反倒是我和迪迪都有些尴尬。在客厅里坐卧不安,我俩一合计,拎着袋子到厨房吃汉堡炸鸡,留下老陈和韩玥在客厅里打游戏。

迪迪说道:“我们这样好像在偷吃啊。”

“是有点啊。”

“你们……”韩玥忽然探出头,疑惑地看着我和迪迪。

“老陈说客厅里不要吃东西!”我急忙说道。

韩玥转过头对客厅里的老陈说:“你自己不也在客厅吃外卖。”然后招呼我们坐到客厅去:“哪有那么多事,你们过来吧。”

坐在电脑前的老陈小声嘀咕:“我啥时候不让他们在客厅吃东西了。”

四个人,客厅变得有些拥挤。我和迪迪坐在茶几边吃东西,老陈在电脑桌前打游戏,韩玥蹲在他身边,用手托着下巴,胳膊抵着电竞椅的扶手,身体向着老陈倾斜,几乎要靠在他怀里。

他们亲昵而自然,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人,而不是即将分手的恋人。

两个月后,2018年的国庆节,我和老陈都回到了西安。

西安地铁1号线远不如北京的1号线那般拥挤,我和老陈并排站着,面前隧道里的灯光被摇曳成一段段流星。我扭过头问老陈:“还想不想回西安?”他拉着地铁顶杆上垂下的扶手,微皱着眉头思索片刻,缓缓说道:“想啊,但工作和孝顺总得顾一头吧。”

那时,老陈的家人担心他和女友韩玥七年的爱情长跑会无疾而终,如果盲目留在北京,显得有些固执。

老陈告诉自己,如果真的和韩玥分手,就回到西安,找个人,找份工作,过一辈子。对老陈来说,如果真的和女友分手,停止在北京追梦回到西安,至少能让父母心安。在西安,生活可能会越过越小,但这没有什么不好,也是一种选择。

一开始,老陈离开美国回到国内。现在如果真的离开北京回到西安,他的境况就会变成一班空荡荡驶回始发站的地铁,那些他在外面世界所看到过、拥有过的一切,转瞬间就将离他而去。

国庆假期一天夜里,老陈开车带着我兜风。

刚回国时,他对国内公路颇有微词,尤其是通过一些稍有坑洼的路段时。他说美国的公路很平整,就像漂亮女人的皮肤一样。那时他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做出一个下滑的手势,声情并茂地描绘那种顺滑的感觉。我没有在美利坚的公路上开过车,但从他真挚的描述中,体会到了那种丝滑的感觉。

那天,老陈提起在美国时韩玥曾发生过一次小车祸,对面的司机是一位慈祥的老太太,所幸没有人受伤。在医院里,韩玥边哭边给老陈打电话,而那位老太太则在一边安慰她:“Don’t cry, darling.”

“那你当时也吓坏了吧。”

“是啊。”然后他很快补上一句,“心疼车。”

当然这是在开玩笑,但这是老陈大多时候的状态,他已经很少直接地表露柔软的情感。

老陈的手机屏幕闪了闪,是韩玥发来的微信语音,我隐约听见几句,是关于结婚的事情。

老陈摇下车窗,把烟头弹出窗外。“生孩子”“婚礼”之类的词句不断传来,老陈语气平淡地回应着,像是聊着别人的事情。

坐在后排的我把车窗摇下一点缝隙,夜风沿着狭窄的口子灌进车内,呼呼作响,让我听不清他们的对话。

在北京见过老陈和韩玥后,我觉得他们的状态不像是一对即将分开的情侣,于是也不是很担心他们会分开。更何况他们之前已经共同度过了七年的时光,这几乎是他们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了,我总以为这是难以割舍的。

他们的聊天结束后,我揶揄道:“稳了?”

老陈摇摇头,又点上一根烟,他叼着烟,声音含混而轻佻:“哪有那么简单呢。”

2019年10月,老陈和韩玥的婚礼在西安举办,我作为伴郎候补也到了现场。当天早上我们三个伴郎和老陈坐同一辆车前往酒店,路上我们一同哼唱着Sugar和《今天你要嫁给我》,路上有人看出了这是婚车,还向我们索要喜糖。

盛大的婚礼在城东边的一家酒店举行,作为婚礼的主要投资人,大姨父的开场发言中气十足。这或许是他人生里的高光时刻了,让他引以为傲的儿子终于抱得美人归。

高大英俊的老陈穿着暗红色的西服站在舞台上,在司仪的引导下回忆着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灯光闪烁之下,韩玥穿着白色的婚纱走过布满鲜花的天桥来到他身边,哭着说自己在最好的年纪遇到最好的人,幸运地嫁给了爱情。

我在台下看着,眼眶湿润。

当天晚上,我们几个人一起去吃夜市,天空飘着点小雨,老陈开着车拉着我们到了老城区里一处夜市。下车前,他忽然告诉我,原本对买高价耳机不屑一顾的杜成不但答应了李燕的要求,还给自己也买了一个。

“真香!”说完,我们一起哈哈大笑。

那个看起来笃定无比的杜成还是向李燕妥协了,或许在婚姻和爱情面前,所有人都需要妥协,老陈也是如此。

老陈18岁时不顾全家人的反对,离开西安,到那个碧海蓝天的南方城市读完了大学。之后,他怀着对大洋彼岸的遐想在美国度过了两年半时光,最终他回到国内,马不停蹄地到了北京,在这个对梦想同步进行礼赞与埋葬的烟火之地,拼杀了五年之久。

在他的世界里,家乡早已不是唯一的归途。那一场盛大的婚礼,更像是他对西安这座城市的告别。

2019年年关前,老陈跳槽去了北京一家互联网巨头公司,工资提升了。这几年房价涨得不快,老陈的工资增长速度勉强跟上了房价上涨的速度。一直以来,老陈的的父母经常责怪他不肯背负房贷,那之后再看,反而老陈他做了正确的决定。

这些年,老陈和韩玥从事的行业默许他们阶段性地跳槽,而每一次成功的跳槽,都代表着工资的提升。从年龄和其他条件考虑,那之后,老陈的下一次跳槽选择去哪,都是他确定未来安家城市的决定。

茫茫涌入北京人里,老陈和韩玥算得上幸运者。他们拥有一次跃进大城市新精英阶层的机会,仅此一次。老陈不止一次跟我讲过他不喜欢北京的气候,正如多年前,他不止一次告诉朋友,他一定会回到西安。

“就像即时策略游戏里的‘战争迷雾’一样。生活里有很多选择,但不会显示全貌,只有到了面前才能看见,真正做决定。”

老陈如此解释自己的决策方式,他笃信只有当步入“迷雾”之中,才能迅速且有效地做出决策。他不明确未来自己究竟会在哪座城市安定下来,对他而言,过早思考只会带来无用的焦虑。

至于父母的种种建议,老陈称其为“停留在计划经济时代的产物”,他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感受到了巨大的信息差,以及不同信息资源拥有者的生活差异。

老陈自嘲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源,去做出能够越过自己阶层的判断。但他窥见了一丝希望。他或许可以留下,站在这里,努力踮起脚尖,越过“战争迷雾”,眺望到更远的地方。

*本文节选自真故《新北漂叙事》,有删改

猫哥言,这正是:

本想披荆斩前潮,奈何离乡在北漂;浮萍无根心似草,姻缘时常在此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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