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善文:如何做基本面研究的十个小故事(一)······ 分享日记 fxplus.cn – 分享日记

高善文:如何做基本面研究的十个小故事(一)······ 分享日记 fxplus.cn

高善文简介:

安信证券 首席经济学家高善文, 2008年 年薪就在1000万以上;

“远见杯”宏观经济季度预测误差客观排名,2006年至2010年连续5年参赛,4次获得第一名;

《新财富》杂志分析师排行榜,2004年至2010年7次参与排名,其中2004、2005、2006、2007、2010年共5次获得第一名;

《证券市场周刊》水晶球奖,2007年至2010年4次参与排名,2007、2009、2010年共3次获得第一名。

高善文 是券商甚至经济圈内,大家最敬佩的研究者,他在对经济和股市的研究上,思维缜密,见解深刻,视角新颖,逻辑严谨;而且他的文风是通俗易读,趣意盎然,像是文学家,读起来不像研究报告,倒像杂志风味;他对经济和股市未来的分析判断上,又较为准确。除此之外, 高善文 人品高尚,道德节操较高,修养深厚,谈吐儒雅,又不像学究,似有儒家之风范。可以说  高善文 集大成于一体,实在是难得的国内券商研究的领头人物,当之无愧。

正确的方法有助于使我们更好地理解市场运行的内在逻辑,从而降低预测失败的概率。我们通过十个小故事,来讲述对研究方法的一些想法和体会。

我想先讲一讲我个人对研究方法的一些想法和体会。这部分陈述在我看来是异常重要的,尽管它没有实际的内容在里面。为了把这部分讲清楚,我给大家讲几个故事,也会使大家听起来更轻松。

1.非洲蚂蚁如何找家?

在几十年以前,生物学家很热衷于使用进化理论来研究生物的行为。在这种研究的过程中,他们发现非洲沙漠里有一种蚂蚁,这种蚂蚁找回自己巢穴的行为非常奇怪。

在当时人们已经知道,正常的条件下,蚂蚁要找回自己的巢穴,主要的办法是在它们离开巢穴的时候,沿途留下很多气味。这样,等到蚂蚁要回家的时候就会循着气味回家,因为蚂蚁是没有视觉的。知道这样一个原因的方法是很简单的:在蚂蚁经过的沿途放几个樟脑球。一般的话,蚂蚁就会迷路。

但是,科学家发现非洲沙漠里的这种蚂蚁,实际上不是依靠气味来识别路途的。所以,在很长的时间里,大家对这种蚂蚁如何找回自己的巢穴非常感兴趣。

当时,为了解释这种蚂蚁是如何找回家的,出现了很多竞争性的理论。其中一种理论认为,在这种蚂蚁体内,有一种计步器。当蚂蚁离开自己巢穴的时候,它的计步器就开始工作,统计蚂蚁的步数。然后,当蚂蚁找回家的时候,计步器可以反向工作。当计步器清零,蚂蚁就知道已经到家了。

从研究的角度,我们把迄今为止的这个案例总结为两点:

我们看到研究的第一步是观察现象,提出问题。他观察到的现象就是蚂蚁回家,提出的问题就是这种蚂蚁回家很奇怪,那它是如何回家的呢?

第二步就是提出理论,做出猜想。为了解释所面对的现象,我们要提出一个假说,提出一个理论,这个理论在逻辑上要能够自圆其说,要能够解释所面对的现象,这是研究的第二步。

但是在那以后的几十年间,人们不知道这个假说是不是对的(就是蚂蚁体内有计步器的假说)。

我以前曾经问过很过很多面试的学生和实习生,如果现在把这样一个假说抛给你,要试图知道这个假说是不是对的,怎么办呢?

不少学生的第一直觉是把蚂蚁解剖一下,然后用显微镜,用生物学的方法来寻找计步器在哪里。其实稍微简单地想想就可以知道,这种办法在操作上是非常困难的,是几乎不太可能成功的。

因为计步器作为一种假说,很难跟具体的生物器官去对应起来。即便你能够对应起来,这种器官的运作在解剖学的意义上也是很难理解的。所以,在很长的时间里,人们始终不知道这种假说是不是对的,它毫无疑问是一种引人注意的、很有趣的假说。

前几年,科学杂志发表了一篇生物学论文,这篇论文就试图回答这样一个问题,就是这种计步器的假说是否是正确的。

它是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呢?以现在的眼光看,办法很简单,但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人们都不知道这些办法。

它的办法是把这些蚂蚁捉来,分成两组。把第一组蚂蚁的腿截断一半,接到第二组蚂蚁的腿上。这样第一组蚂蚁的腿就缩短了一半,第二组蚂蚁的腿就延长了一部分。这些是在蚂蚁离开家以后非常快速的完成的。

如果计步器理论的假说是正确的,从这个假说出发得到的预测是,腿被截掉一半的蚂蚁在往回走的路上,在中途一半的时候就开始表现出找家的行为,主要就是开始团团转;而腿被延长的蚂蚁,会跨过自己的巢穴,继续向前走可以计算的距离,然后才表现找家的行为。从这样的假说出发,理论上可以做出这样的预测。所以接下来的问题就是用实验证据的方法来看看这个预测是不是正确的。

这篇论文能够在科学杂志上发表,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个假说居然是正确的。蚂蚁找家行为的表现与这一理论的预测是一模一样的。

在这里我们看到研究的第三步和第四步。

如果说研究的第一步是观察现象,提出问题,第二步是提出假说,提出理论,那么研究的第三步就是从假说和理论出发,从其内在的逻辑出发,去提出一系列的预测。这一系列的预测本身是基于理论的内在逻辑推演出来的。

研究的第四步就是有系统性地搜集经验、事实和证据,并把这些经验、事实和证据同理论的预测相对照。

如果理论的所有预测都能够和经验事实一致起来,那我们就接受这个理论;如果理论的预测和经验事实不一致,那我们就推翻这个理论,去寻求一个新的理论。

这就是我们迄今所知道的所有科学研究的四个步骤。这四个步骤是缺一不可的,关于他们的重要性,我们再举另一个例子。

2.重的物体比轻的物体下落得更快

在古希腊时期,那时的人们很喜欢辩论。为了支持辩论技巧,一部分的人发展起了非常发达的形式逻辑。形式逻辑在此后上千年时间里的发展水平都没有超过古希腊。形式逻辑在那个时代的顶点应该是欧氏几何。

欧氏几何基于非常简单的假设,就是“两点之间的最短距离是一条直线”。它基于如此简单的一条假设,就可以推演出非常庞大、非常密实的命题体系。

古希腊学者在那个时代就试图论证“地球是圆的”,并提出了一系列的证据,他们还以几何学为基础去估算地球的周长。即使以现代的眼光来看,这样的估算成就也是很了不起的。

我们想说的是,任何一个理论都必须有逻辑,而它的基础就是基于古希腊时代的形式逻辑。在数千年以前的古希腊时代,大约跟中国的孔子时代差不多,希腊人的逻辑就已经非常的发达,远远高于中国先哲的水平。

但是我们也知道,古希腊有一个先哲亚里士多德。他的庞大的理论之中有很多命题,其中一个广受瞩目的命题是:重的物体比轻的物体下落得更快。这个命题在亚里士多德的著作中有非常明确地阐述。而我们现在清楚地知道这个命题本身是不对的。

但是,从亚里士多德提出这个命题一直到伽利略时代,在上千年的时间里,没有人公开地、严肃地去质疑这个命题或这个预言。为什么呢?因为在漫长的时间里,人们不知道做科学研究的第三步和第四步。

亚里士多德观察到羽毛比石头下落得更慢,观察到一个现象,他提出了一个理论,认为重的物体比轻的物体下落的更快。这已经是一个抽象,是一个理论。但是这个理论是不是正确的呢?

他需要第三步,以这个理论为基础做出预测,然后是第四步,用可控的实验去验证这个预测。在亚里士多德时代一直到伽利略时代的漫长的时间里,人们不知道为了取得知识和理解上的进步,第三步和第四步是不可或缺的。所以,在那漫长的时间里,科学本身并没有诞生。直到伽利略和牛顿时代,人们才认识到,理论不但需要逻辑支撑,还需要对世界做系统的观察,并用这些观察来验证理论的预测,在验证的基础上推翻一个理论或者接受一个理论。

爱因斯坦曾经讲过,现代科学的诞生是一个偶然。这个偶然来自于两种思想的碰撞和汇融。一种思想是形式逻辑。从现代对文明史的回顾来看,只有在古希腊提出了非常发达的形式逻辑。而另外一个很重要的精神源头就是实证精神。所谓的实证精神,就是对事实有系统的搜集、测量和记录。

只有当形式逻辑和实证精神这两种思潮交融在一起的时候,科学在欧洲才大放光芒。从伽利略时代到牛顿,到达尔文,到麦克斯韦,到爱因斯坦,无不是遵循这样的方法,将科学推向更加昌明的地步。

3.光线是可以弯曲的

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本身在数学上,在思想上,毫无疑问是异常复杂的。但是他所做出的预测,他所做出的可以观察的、以前人们所不知道的预测,却是惊人的简单。

比如说,一个非常重要的预测是:当光线通过重力场的时候,光线本身可以被拉弯。这个事实以前人们是不知道,并且是无法想象的。而这个在现代天文学的观察上一般叫做“重力场的透镜效应”或“爱因斯坦透镜效应”。

以这样一个重要的理论为基础,他所能做出的预言是什么呢?爱因斯坦本人严密计算出来的预言是:当发生日全食时,太阳的光芒完全被月亮屏蔽。在这样的条件下,太阳背后的恒星所发出的光经过太阳的重力场时被拉弯,照射到了地球上。这个时候人们对这颗恒星位置的计算,同太阳在其他位置时的计算有轻微的偏离,而这个偏离的大小是可以计算出来的。

1918年,英国的远征队分别在地球的不同地方对这一预言进行了观测,而观测的结果与爱因斯坦的预言是一模一样的。这是广义相对论获得广泛支持,爱因斯坦成为世界名人非常关键的实验证据。

在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到科学研究的四个步骤是缺一不可的,科学研究本质上是实证精神和形式逻辑的结合。

4.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然之

如果我们回过头看中国三千年的文明史,我们会看到中国人既没有实证精神,也没有形式逻辑。在中国大量的史料中,我们看的纪录是,皇帝今天晚上宠幸了哪位妃子,名字叫什么,我们看到的是韩信在月下策划政变,最后没有成功。我们没有看到对世界的运行做出的有系统的测量、观察和记录。

中国的先秦时代也有很激烈的辩论,这种辩论也推动了逻辑的发展,其到达的高度中国人在后来再也没有到达过,但是它跟古希腊的形式逻辑相比是不在一个量级上的。

在朱熹或是更晚的时代,知识分子都醉心于解读古代的典籍。这种解读首先沉迷于对定义的辩论。比如对论语的解读,首先沉迷于这句话在字义上如何解读,如何定义,而没有严密的逻辑推演和合理预测。

举例来说,康有为如何解释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然之”呢?中国古代是没有标点的,这句话在很长时间里大家的解读是一样的,但是康有为提出了新的解读,认为原意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然之”,意思是“如果老百姓答应,那就这么办,如果老百姓不答应,就跟他们讲明白”。这个倒有点儿像现代西方民主政治的理想。但是包括梁启超在内,对这样的解读都非常的怀疑。

这里我们看到的是中国人古代的治学方法:命题的本身没有非常清晰的含义,命题的基础没有非常严密的定义,命题的展开过程没有密实的逻辑,命题本身也没有提出任何预测。有时候即使提出预测,人们也不用系统性的观察去验证这个预测。

例如,在中医的著作中,关于生男生女在理论上是这样解释的:夫妇双方如果在单日行房,则生男;在偶日行房,则生女。这也是一个理论,这个理论做出了很重要的预测,但是你没有看到哪个中国人去系统性地搜集事实来验证这个理论。

所以中国人在漫长的文明史中既没有形式逻辑,也没有实证精神,所以中国自始至终没有科学。但中国文明居然延续至今,也算一大奇迹。

为什么我们要从这么遥远的孔子时代讲起呢?非常重要的原因是,既没有形式逻辑也没有实证精神的传统一直延续到当代。即使是洋务运动和五四运动在一定程度上使西方的思想在中国开始广泛的传播,但是在骨子里,中国学者仍然非常深刻地缺乏实证精神,非常深刻地缺乏形式逻辑。余续所及,影响很广。

5.“下边,没有了”

如果再具体到我们的证券研究领域,个人认为,绝大多数我们所看到的研究报告之中,你找不到非常密实的逻辑和基于这些逻辑提出的预测,或者你偶尔能看到一点密实的逻辑,但是你看不到通过对证据系统性地梳理来验证这些预测,从而接受或者推翻一个理论。

在国内大量卖方研究报告之中,我们看到的是材料的堆积,我们看到的是像孔子一样的突然的灵感,或者像中医一样突然来一段论断,然后就没有了。像纪晓岚对老太监讲的故事:下边,没有了。既不以此为基础做出一系列的预测,更谈不上对事实和经验进行系统性的梳理去验证预测。

在过去七年的时间里,我们一直试图遵循前述方法去积累对经济和市场的理解。如果说跟七年前相比,我们对经济,对市场的某些理解比那个时候有一点点进步的话,这种进步首先是得益于这样的方法。

这些是我想对方法论所做的第一个层面的陈述。我们回顾了科学研究所遵循的一些共同的规则,所有的学科都要遵循这些规则。牛顿本人是遵循这些规则,爱因斯坦本人是遵循这些规则,包括达尔文,包括麦克斯韦等都是遵循这些规则。霍金曾经说过,“这注定是我们的知识能够取得大的进步的方法。除了这样的方法,我们不知道还有其他的方法可以帮助我们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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